2011年5月25日 星期三

真正肯定老化的意義-苑舉正教授

我們人到底要甚麼?
周老師題目是肯定老化的意義,揭開老化的秘密,而我的題目就是真正肯定老化的意義。我不是來打對台的,我是想說出人真的想要的。因為我今年五十一歲,也得了五十肩,游泳從一千公尺減為五百公尺,所以我也了解到生理功能的減退、生殖能力的喪失等等,是人出生後必然會經歷的老化過程,無可逃脫的宿命。因此,我要問的是:我們人到底要甚麼?一旦我們有機會多活三、五十年,累積的基因突變就變成一種負面作用,所以「老」基本上是負面的。那麼我們究竟該怎樣面對這個老化的挑戰?周教授的結論是需要有更多的智慧,因此我從這裏講起。


智慧之學
什麼是智慧?因為我自己學哲學,而且哲學的名稱就叫愛智,因此我說哲學是愛智的學問或說,哲學是人間最接近智慧的學問。 當然我的態度很寬容,任何人只要認為他在追求智慧,當然都是哲學家。而哲學的主要代表人物是Plato,這是Whitehead說的,他說過很有名的一句 話「The safest general characterization of the European philosophical traditions is that it consists of a series of footnote to Plato」,就是說所有西洋哲學的內容,每當你提到柏拉圖這個名字以後,要寫下的註腳。

因此,柏拉圖很具有代表性。這是拉法葉畫中很有名的雅典學院,這畫正中間的人物就是Plato,Plato旁邊是亞里斯多德,再遠一點,是蘇格拉底。柏拉圖最有名的著作是 republicsymposium,republic說明了柏拉圖的理念根本就不贊成民粹式的民主,他強調人的高貴特質,而Symposium最有名的原因,就是大家赫然發現許多的古代希臘人,尤其在雅典的公民,是雙性戀;值得一提的是,symposium是指一個喝酒吃肉的場合。


理想國中對於老化的探討
理想國一開始就有一段針對老化所做的描述,可以算是我對周教授的初步回應。這是賽法路斯跟蘇格拉底之間的一段對話。賽法路斯是住在雅典的富商,三個 兒子Lysias是演說家,Polemarchus跟Euthedemus是哲學家。故事是說,蘇格拉底去了賽法路斯家裡,覺得一陣子沒見他有點變老了, 賽法路斯就說「你應該常來坐坐,要不是因為我身體不行了不常進城,我應該常去看你的,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隨著肉體樂趣的消失,現在最令我感到愉悅的,就是與人對話

蘇格拉底回說:「我最喜歡跟老人聊天了,因為他們就像旅遊者般,走 過將來我要走的道路,而且我必須向他們請教,這條道路是平坦的還是辛苦的;老賽,因為你正值老年的開始之際,我想請問你,生命走到最後,日子是不是比較辛 苦? 」賽法路斯的答案非常有趣,他說「像我這年齡的人,經常像鳥群一樣聚在一起,在聚會中他們總是說我現在吃不好、喝不好,我的快樂生活跟性慾都不再,從前的 一切現在都不再了,生活不像生活,總之他們一直不斷地說老化帶來一切挫折與失落;(這也是周教授整個生物學的起點)但這些抱怨都是沒有根據的,因為我也老了,我的經驗跟他們完全不同,我記得希臘有名的三大劇作家之一的Sophocles曾被問到老化以後緬懷過去的愛欲時,是什麼感覺呢?(這句話我強調,完完全全就是生物學家講的觀念,就是你老了就失去了繁殖能力,你沒辦法享受性愛的樂趣是什麼感覺),他的答案是安詳

為什麼呢?因為我脫離了愛欲的羈絆,我覺得好像從一個瘋狂與易怒的主人手中逃離出來。因此,老年的確代表了平靜與自由,當激情平緩時,我們不但脫離一個主人的掌握,而且是許多主人的掌控,蘇格拉底讓我告訴你,這些抱怨的原因不是老化的結果,而是來自於人的個性與情緒,因此只要是擁有一個安詳與快樂本質的人,其實老了也不會感受到這些壓力,但對於不是這種個性的人來講,無論是年輕或者老化都是壓力。」


《饗宴》裡蘇格拉底的智慧及風采
那麼Symposium饗宴篇,是Plato的著作中唯一不以對話錄展現,而是以七個很會講故事的人,每人都說eros是什麼的故事,其中包含蘇格 拉底。在《饗宴》篇中的第七個人叫做阿爾西比雅德,他對於老化有什麼看法呢?阿爾西比雅德身體非常強壯,是一個年輕的將領,也是希臘公認的美男子,非常有 勇氣、有德行,驍勇善戰;但後來基於自己的理想叛逃到斯巴達,再加上他是一個非常好的外交家跟演說家,所以幾乎擁有世俗價值上所有好男人的特性。再來,這 是阿爾西比雅德另外一個很有名的圖像,是說蘇格拉底將阿爾西比雅德沉溺於情慾中拉出來;這是他的盔甲,這些是美女,然後蘇格拉底是一個老人。

《饗宴》裡面的阿爾西比雅德,他是一個俊美的男子,但是他瘋狂地愛上蘇格拉底,阿爾西比雅德愛上蘇格拉底什麼呢?就是愛上蘇格拉底的語言,愛上他講話的魅力,為此,他做了很多很美的陳述。這是一段很有名的例子,阿爾西比雅德說:「蘇格拉底就像Silenus的神像」,Silenus的神像外表是一個非常醜陋又空洞的,可是他的內心充滿了各式各樣神祇的金像,然後又說「蘇格拉底像賽迪爾吹笛子的神,能發出迷人的聲音」,這笛子神叫做satyr。

阿爾西比雅德說 「聽蘇格拉底講話會 讓他的靈魂覺得,他的貴族身分,其實不如一個奴隸,蘇格拉底是唯一能夠讓他感到慚愧的人」。表面上,人們只覺得蘇格拉底處處追求年輕男孩,是一個 boylovers,跟隨他們詰問他們,其實絕大部分的人不了解蘇格拉底的內心中,充滿了光耀與美麗的事物,令人驚喜,我因而再也沒有選擇,只能夠聽命於 他所說的。」


我們一般哲學家認為,人之所以不同於別的動物在於擁有語言,我們稱之為理性,或是logos或是邏輯等等,所以語言的呈現就是構成我們思想,也很根本地導致人跟動物的不同,這觀點當然是跟生物學家的觀點是不同的。

我繼續回到Symposium的內容。然後阿爾西比雅德開始追求蘇格拉底,希望蘇格拉底能夠教導他所知道的一切,但是蘇格拉底一直拒絕他,而且蘇格拉底越拒絕阿爾西比雅德,他越覺得蘇格拉底是唯一值得的愛人。

他告訴蘇格拉底:「 從現在開始,沒有任何事情比做一個好人更重要,而蘇格拉底是達成這目標的唯一一人」,但蘇格拉底的回答很妙,他說:「如果我真有使人變得更好的能力,那麼這種能力就是我與那位有需求變得更好的人,共享這個『追求更好』的本質。而且因為每個想要變好的人需要這個本質,同時這個本質也是人最珍貴的能力。如果是這樣子,我(蘇格拉底)就認為,為什麼要以他自己的真實美好(我請大家注意一下,蘇格拉底在跟阿爾西比亞德對話的時間,他比他大了將近三十歲,是個老人。)跟阿爾西比雅德表面的俊美做交換呢?

此外,你(阿爾西比雅德)有可能是錯誤的,因為我(蘇格拉底)可能並沒有這種能力。」聽到這些,阿爾西比雅德不管了,就直接躺在蘇格拉底身邊睡了一整夜,但是對阿爾西比雅德而言,最羞辱的是,蘇格拉底一整夜對他都沒有興趣。阿爾西比雅德最後結論說:「蘇格拉底的理念與成就是前所未有、獨特的。」但請注意,阿爾西比雅德也對其他人說:「蘇格拉底有可能以愛人的方式向你呈現他自己,但在你知道他有這個企圖以前,你就已經愛上他了。」


我這裡要強調的重點是說,老化不在於會不會讓人厭煩或讓人家嫌,老化本身有沒有展現智慧的能力,才是關鍵。我以柏拉圖的兩份作品回應周老師的觀點,謝謝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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